刘明：《追寻沈从文的足迹》自序：感恩大时代

金评媒 · 发表于 2024-5-19 11:15:34

《追寻沈从文的足迹》自序：感恩大时代

原创刘明

   我没有见过沈从文先生。
   准确地说，改变我人生的，是沈先生的作品。
   近年来，应邀到些学校交流，即兴发言时，我常用沈先生的文字贯穿全场。
   很多时候，我只讲一个字：路。
   从沈先生《边城》第一段写的那条官路开讲，结合自己的经历，讲到山路水路、考学之路、工作之路、追梦之路……
“有些路看起来很近，走去却很远的，缺少耐心永远走不到头。” 我常用沈先生名言勉励年轻人。
   谈到个人的奋斗经历，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读老乡沈从文先生的作品改变了人生。
   不过，1988年5月10日沈先生在北京去世时，我还在永顺县泽家镇上读初一，真不知道家乡有这么一个大“角色”。
   直到先生去世的两年后，我用那个年代足可证明自己的方式考出了湘西，才知山外有山，有大江大河，还有个老乡沈从文。
   和先生离开湘西一样，我也未满16岁。

   在湖南机电学校四年，我如饥似渴地呆在了图书馆。不记得是哪天接触了沈先生的作品，然后上瘾了，就再也离不开了
   我记得接触沈先生的第一部作品是《边城》。
   在湘西时，我最远只到过永顺和保靖县城，其余地方都没去过，更别说边城茶峒了。
   《边城》写的是翠翠的故事。
   沈先生开笔写翠翠，美得令人心痛，直到读完《边城》，才发现真的心痛了。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我没有想到，风景如画、人情美好的家乡湘西，竟然还有这么悲伤的故事。

   更没有想到，原来文章可以这样写，就好像小时候听外婆讲白话一样，自然而然，不知不觉，让人入迷。
   我决定进行写作尝试，就写身边的人和事，像讲故事那般，文字简洁明了，不再追求华丽抒情。
   没多久，我在学校征文比赛中脱颖而出，很快成为团委学生会秘书长和校刊主编、文学社社长。
   可以说，中专四年，读沈从文先生的作品，使我有了个文学梦。

   1994年夏天，快毕业时，又是因为阅读了《从文自传》，让我最终选择来到长沙。
   一般来说，写自传是回忆往事，这样的写作行为，是面向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去。
   有趣的是，沈从文写自传时不满30岁，虽然发表了很多作品，但像《边城》和《湘行散记》等经典之作还没有产生。
   我当时的理解，沈从文先生可能是想借助自传的写作，从过去经历中寻找勇气，从而实现新突破。
   想想过去，沈先生在湘西的日子，已是“湘西王”陈渠珍身边最信任的文书，可他还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1932年8月，写《从文自传》时，沈从文在青岛大学国文系当讲师了，条件远比湘西时好，但他并不满足。
   即将走向社会的我，也比从湘西出来时要好，除了身体和学识增长外，至少知道了山外有山，有大江大河，有平原湖泊……

   但我还没有到过长沙，所以当时想，要向沈先生学习，也“向一个生疏世界走去，把自己生命押上去，赌一注看看……”
   我不断向长沙企业投递简历，终有一天，收到了长沙锅炉厂人事处要求面试的通知。

   1994年3月27日，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津市澧水河畔，我登上了轮船，穿过茫茫的洞庭湖，几乎站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到了长沙。
   记得当时什么行李也没带，身上怀揣着从学校图书馆借阅的《从文自传》，连同沈先生文字给的那份勇气，闯进了长沙。
   参加工作后，我放弃了去办公室的机会，主动要求下车间当工人，说白了，是想趁着年轻，到基层多锻炼。
   我在学校学的是电气专业，之前报考湖南机电学校，也是因为父亲的山寨没有通电，带着对光明的渴望，才选择这里。
   四年过去了，就专业来说，学的多是理论，实践一片空白，更何况那时山寨还没有通电，我得学点真本事。
   进入车间后，我才发现现实远比理想残酷。20世纪90年代中期，正是国企改革艰难时期，具体到企业，工资都难以按月发放。
   我迷惘过，彷徨过，作为家里的老大，下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们读书要支持，如今自己连生存都成问题了，怎么办？
   不是没有离开国企的勇气，是我没有离开的资本。说得残酷点，那时离开企业，我到底能干什么？
   我无法改变这种现实，但可以改变自己。这个时候，又是读沈从文先生的《长河》，让人内心平静下来。

   先生说：“横在我们面前的许多事都使人痛苦，可是却不用悲观。骤然而来的风雨，说不定会把许多人的高尚理想，卷扫摧残，弄得无踪无迹。然而一个人对于人类前途的热忱，和工作的虔敬态度，是应当永远存在，且必然给后来者极大鼓励的！”
   我把这段话一笔一字的抄写在日记本上，甚至还用白纸再默写一份，挂在时刻可见的工具柜上。
   正是在那个时代雷声的轰响中，带着对历史骤变的悲哀，沈从文再次落笔湘西，写下了一个不同于《边城》的乡土世界。
   在创作过程中，沈先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不断遭到当局审查和删减，原计划写30万字，最终只写11万字。

   面对困境时，沈先生常常勉励自己要“耐烦”，这也是我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莫着急，耐烦搞。
   在湘西人眼中，“耐烦”的意思，就是要锲而不舍，不能急于求成。
   “耐烦”后面再加一个“搞”字，无非就是说，人要行动，不能空谈，要脚踏实地，砥砺前行。
   也有湘西人喜欢用“逮”字取代“搞”字，道理都一样，都是动词，生命在于行动，在于实干。

   在长达八九年国企工作的艰难岁月里，我最“耐烦”的，就是一直没有放弃写作。写什么，就写身边的人和事。
   我相信“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相信路是靠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相信事在人为。
   2000年夏天，长沙锅炉厂同事王小奇，这位湖南原省委书记王延春的儿子、1976年清华毕业的大学生，被评为全国劳模。
   也正是对写作的坚持，让我这名写《锅炉奇人王小奇》的电工，因文章在湖南工人报头版头条的发表，从而改变了命运。
   当然，永远忘不了彭延大先生，这位时任湖南工人报要闻部主任的永顺老乡，给了我无私的帮助。
   很快，我神奇地从电工直接当了厂长秘书，同时也就有了更加便捷的学习机会。
   工作环境变了，可生活条件依然艰辛。
   随着国企改革的深入和优化，我感觉日子越来越难，必须“跳”出去，进行第二次人生抉择。

   那段时间，通过阅读凌宇先生的《沈从文传》，得知沈先生在北京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困难时主动给郁达夫先生写求助信。
   主动，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可贵品质。
   人遇到困难时，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主动地出击，主动地面对，主动地求助。
   社会是人的社会，说白了，一个人的成长离不开社会和他人的关心。
   就说沈从文吧，收到信后，郁达夫不但来到“窄而霉小斋”，而且还写了篇著名的《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公开状》。
   这篇文章既是写那个年代文学青年的困境，也写出了当时整个社会的不公。
   对于沈先生来说，却因此逐渐获得了徐志摩等贵人的关心，也改变了自身命运。

   我想，自己同样不能等待，必须主动，于是主动找老乡、同学及父亲的战友们帮忙，看能不能进入新闻单位。
   我前后去了几个单位打杂，终于有一天，在湘西老乡姜仁顺（时任新华社湖南分社专题策划部负责人）帮助下，进入了新华社湖南分社。
   尽管这只是一份临时工，但却让我结识了很多优秀的记者，并在大家关怀下，个人努力追逐的梦想，逐步成为现实。
   2004年秋天，又是朋友们推荐，我走进了中国新闻社湖南分社。
   2006年夏天，在湖南分社白祖偕社长的关心下，我正式成为中国新闻社记者，从此走上了靠文字谋生之路。
   在中新社当记者期间，我再次认真阅读沈先生的作品，也再次把他“耐烦”的品质牢记于心，并写了大量有影响的文章。
   我以文交友，以诚待人，积累了广泛的人脉。同时和沈从文先生一样，无论在哪，时刻都关注着家乡的发展。
   2009年，我把中国企业500强大汉集团招商引资到了永顺，先后投了20多亿元。

   我参与了永顺老司城遗址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宣传，参与策划了中国（吉首）首届微信大赛和十八洞村的“精准扶贫不妨先从帮光棍找老婆抓起”等活动。
   2019年，我再次应邀为湘西申报世界地质公园鼓与呼……

   躬逢盛世，感恩生活。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荣幸有我。
   这一切，无疑都是深受沈从文先生的影响。
   于是，为了向沈先生致敬，也为了更深地了解先生，2018年初，我决定追寻他的足迹行走中国。
   其实在2014年辞去了一切社会职务后，我就想做这件事情。尽管面临困难不少，但对自己来说，本身就是一次修行。
   我前前后后准备了几年，这是当记者时养成的职业习惯，自己不清楚、不了解的，最好别动手。
   当然，自己不感动的文字，读者也不会认可。

   我给这次追寻定了个“十六字”写作方针：缅怀先生，追忆历史，关注当下，思索未来。
   准确地说，我是2018年4月开始出发的。

   五个年头下来，不知不觉去了30多个地方，写了近20万系列文字。
   忘不了湘西州委原常委田景安先生，他不但帮我引荐了研究沈从文先生的刘一友先生，而且还陪我去了很多地方，且对每篇文章都进行了点评。

   今年88岁的刘一友先生，是沈先生生前好友，《沈从文全集》和《沈从文别集》主编之一，他专门送了套别集给我。
   感谢的是，有一次在花垣，时任县委书记的罗明先生，得知我学习资料不全时，特把他珍藏多年的《沈从文全集》相赠。
   自写这个系列以来，湘西政协主席李平先生经常和我交流写法，还多次一起拜访沈先生的家人。
   2019年5月，我们在北京一家医院里，专程拜访了沈先生的儿子沈龙朱和沈虎雏等。
   感动的是，今年7月的一天，湘西州政府相关领导专门就纪念沈从文先生诞辰120周年与我们真诚交流。

   8月初，湘西州委书记虢正贵先生在会见沈从文先生的孙女沈红、沈帆和我时，对我多年追寻沈先生的足迹予以鼓励与赞扬。
   同样在8月，为了纪念沈从文先生诞辰120周年，我与湘西州驻北京办事处主任吴佩林陪沈红和沈帆先后去了边城与凤凰......
   还有今年90岁的黄永前先生，在黄家老屋讲了1982年沈先生最后一次回乡的很多往事，为鼓励我前行，专门题写了“追寻沈从文的足迹”。
   还有大汉集团傅胜龙董事长及千千万万的读者，不但经常点评留言，而且还积极赞赏我砥砺前行。

   追寻沈先生的足迹，与其说是我自费行走，不如说是在广大读者的资助下而完成了梦想。
   这在过去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自媒体时代，作家也许无法认识每个读者，但永远是要靠作品和人来往的。
   我不敢说自己作品有多么的好，但在写作态度上，与对待生活和朋友一样，永远真诚。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感恩爱人程莉和孩子们，感恩这个伟大的国家和时代。
   带着感恩的心去生活，这方面，我也因为读沈先生的作品而受益终生。
   值得一提的是，研读沈先生大量信件，我发现新中国成立后沈先生虽没写小说了，但他用古代文明的美，编织了另一种朴实的爱。

   数百万字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那些精美的图片和充满诗意的文字，总让人夜不能寐。
   是啊，《边城》中有些风景再不可能回来了，可他依然热切希望在他新的研究领域能唤起民族一些健康的记忆和美好的追求。

  “生命本身不能凝固，凝固即近于死亡或真正死亡。惟转化为文字，为形象，为音符，为节奏，可望将生命某一种形式，某一种状态，凝固下来，形成生命另外一种存在和延续，通过长长的时间，通过遥遥的空间，让另外一时另一地生存的人，彼此生命流注，无有阻隔。”

   尽管当时很多人不理解，甚至嘲笑他，但他一如家乡的山水一样，默默地坚守，静静地工作。
   这种性格的形成，无疑与湘西山水影响密不可分。
   湘西的山，是静止的书，因此读山能读懂什么叫持之以恒。湘西的水，是流动的情，所以看水能悟出什么喊水滴石穿。

      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
   我想，凡是山水滋润过的灵魂，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挺拔的、灵动的、深情的。
   当然，也一定是快乐的。（完）。

刘明，男，湖南永顺人，现定居长沙。湖南省政协委员，湘西州政协委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毛泽东文学院第十九期学员，新华号“2021年度最具影响力创作个人，红网论坛“2021年度原创达人”，中新社原记者，十八洞村原顾问。
湘西世界地质公园、大汉控股集团、凤凰旅投集团公司、永顺县毛坝村、长沙市泸溪商会等单位宣传策划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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