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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红薯的回忆 逆旅浮生 “家里的山芋今年长得特别大、特别面、特别甜……过两天来家拿点去吃。”电话里满是妈妈兴奋和期待的声音。我连声应诺着，并不想说城里什么都有你就不要操心了。放下电话，我仿佛看到那些沾着泥土的红薯，傻乎乎地躺在院子里惬意晒着阳光的情景，偶有风吹过那些红薯的皮肤就像喝了葡萄酒似的泛着红润的光泽。 我是顶喜欢吃红薯的。城东菜场的出口处就有一个卖烤红薯的摊点，下班买菜的时候总会路过。一个体躯肥重的大妈在烤炉前忙碌着，50多岁的模样，动作麻利丝毫不像这个年纪人通常的那样。她时常穿着一件蓝底碎花的罩褂，被寒风冻得红红的脸在蒸腾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偶尔会有一些煤灰或在脸颊或在额头上涂抹着，像极了戏剧舞台上的丑角，让人看了忍俊不禁。招呼你过去的不是她热切的眼神，而是那香甜的烤红薯的味道。是的，空气里全是甜腻腻的味道，打老远就勾引着你的味蕾，什么样的广告能有这样生动神奇呢？ 忍不住就要买一个的。都是自家地里长的，吃不完才烤着来卖的，她似乎怕我担心，一边给我挑选烤好的红薯一边解释着。我才不在乎呢！自家种的和别人家种的，能有什么区别？你，就是我的别人家。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别人规模化的种植可能要比自家小作坊似的生产更可靠。我是从心眼里喜欢这烤红薯的味道而已！红薯很烫，我左右手倒换着，不停地向它吹气，很开心。寒风中自是有一种温暖从指尖、手心向心底流淌，暖流经过心田那个尘封已久的角落，拂去蛛网，激活的是一段段关于红薯的记忆…… 大铁锅里的米粒随着开水上下翻腾着，发出咕噜咕噜的欢笑声，饭香伴着热气从四处是漏洞的草屋里向外漫溢，从远处看草屋似乎是在烟雾中隐约着，偶尔一两声鸡鸣，三两声犬吠……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烟火人间”吧。锅底的火烧得好红啊，爷爷热得解开了棉袄的纽扣，“夏天树荫底，冬天锅门口，没事喝两口，幸福常常有啊！”每每这时他就会把这句挂在嘴边，红通通的火苗在他的眼睛里跳动，我在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那样的诗意场面，可惜当时没有酒。好了，好了，爷爷看着急不可耐的我和妹妹，不慌不忙地从锅底的草灰中掏出了红薯。我们总是顾不上把红薯上的灰清理干净就掰开了，哇，金黄的有时也是雪白的冒着白蒙蒙的雾气，那香甜是从舌尖一直贯穿到灵魂的！ 爷爷慈爱地看着满嘴都是黑乎乎的灰的我们笑，“慢点，别把舌头带到肚里！”他总会不失时机而又巧妙地提醒我们：注意吃相。屋外的寒风拖着冰冷的身体，到处游荡，不时地踢打着柴门土墙发出呜哇呜哇的声音，小屋里却因为一颗红薯暖意融融…… 那特殊的年月里总是特别的饿，家里面每天又总是稀饭，所以我们的眼睛只要看到能吃的总会放出贪婪的光。红薯是那时的我们唯一的零食了，煮了、蒸了、烤了、晒了……妈妈把能够想到的方法都用上了，就是为了满足我们永远也填不饱的肚皮。 从刚插入薯秧开始，我就盼着红薯长大。每次经过，看到那些在温暖的空气里恣意生长的薯秧时，我的心就痒痒的。那田田的红薯叶，那隐没其间像邻家害羞的小女孩样的淡紫色花朵，引得我忍不住去扒开一棵看看。肯定是没有红薯的，于是赶紧胡乱把土盖好，不知道我这样是否又害死了一棵无辜的红薯。 一场秋霜打过，前几天那些还绿得似乎要滴落下来的红薯叶子一下子就变黑萎蔫了，（季节这把无形的手有时真的太过冷酷，怜香惜玉呵护美它竟一点也不懂得。）我知道地垄里的红薯应该是长好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我随手就扒开一窝红薯，捧出一个在衣襟上蹭了蹭就啃起来了……干瘦的阳光耀眼明亮，单薄的秋风却让人陶醉，那种脆甜后来竟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它的确配得上最好的诗歌去赞美了，可是我搜肠刮肚却没有发现一首，无意中我却发现这个天南海北都可以自由生长的红薯竟然不是“土著居民”，我们一直吃的红薯居然是进口食品！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它漂洋过海、抛家别亲来自南洋，是明朝的陈振龙父子冒着生命的危险，冲破层层关卡把红薯的秧苗带到中国的。落土生根，它不矫情不挑剔，不论是山坡还是沟谷，它都蓬蓬勃勃向着阳光努力生长；不论是沃野千里的平原还是赤地千里的藏南，它都绿意盎然在春风里顽强繁衍着……在饥荒年代不知因它救活了多少的国人。 老家的红薯此时已经稳稳地躺在了阳台上了，肥肥胖胖的像一个个慵懒的小猪。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呢？天天的精米细面我吃红薯的机会并不多，偶有一次他们也是嫌弃地把红薯夹到我的碗里。我把红薯切成了片打算晒成红薯干，可是却遇到了阴雨，一片片的红薯上都长了深蓝的霉点，像一只只目光深邃的眼睛斜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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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 11:11: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