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有来生——读《浮生六记》有感

楚霸视点

爱若有来生

——读《浮生六记》有感

王振喜

初识沈复是在我的初中年代，读他的《幼时记趣》朦胧觉得这是一个对生活极度细腻、非常有情趣的人。再次走近沈复已经是二十多年后了，浮生若梦忙里偷闲，匆匆略读了这本写尽一对平凡儿女布衣菜饭、冷暖一生的《浮生六记》，心颇感动。

沈复，字三白生于苏州沧浪亭畔的一个家道中落的衣冠之家。他自幼被父亲过继给早逝无后的堂伯父素存公，这也为他将来的凄凉人生埋下伏笔。初识爱妻芸娘是在随母归宁的家庭聚会上，“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茫茫人海，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此生非你莫娶，你就是对的人。脱金约指，他们夫唱妇随二十三年。正所谓自古红颜多薄命，在困顿流离中芸娘的一缕香魂叠念着“来世”化作青烟溘然长逝，留下作者寸心欲碎。

摩挲着这本薄薄的记录着凡俗夫妇点滴日常的，像是一本日记又像是个人传记的小书想：为什么它能在一百多年来反复刊印？为什么能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受到国内外人们的热情追捧？三白和芸娘的爱既没有刘询和许平君“南园遗爱故剑情深”的高端，也没有唐明皇和杨玉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娇宠，更没有幽王和褒姒为博红颜一笑“烽火戏诸侯”的夸张，感动我的是他们接着地气的真纯，美貌并不能长久，长相厮守的是恰到好处的温情脉脉，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是相濡以沫相伴到老，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芸娘娴女红通吟咏，这在当时虽说不能算一个怪物，也是与整体大环境格格不入的“独怪老年夫妇相视如仇者”。然闺阁之内、闲暇之时却正因了这些，柴米油盐的烟火生活才过成了诗意盎然。他们课书论古，品月评花，不是神仙却胜似神仙。“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才不管别人的看法，芸娘坚持着自己的喜好，这是多么纯真得可爱的人儿啊！叠石成景，刺虫仿画……我们看到的是一颗温润玲珑心对生活的热爱，是与夫君心心相印的挚爱。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看过了太多的悍妻泼妇，一走进《浮生六记》立刻就会为芸娘的温柔缱绻，俏皮活泼所打动，为她的会生活懂享受所感染。芸娘女扮男装游水仙庙“于是易髻为辫，添扫蛾眉。”及至“揽镜自照，狂笑不已。”我看到的是一个幸福的青春美妇，全没有了平时的矜持含蓄，满脸的笑靥如花般绽放，滚珠碎玉般的笑声至今还在时空的幽深处隐隐荡漾。她心里装的全都是自己的夫君，当初他们初相识，沈复送亲夜归腹饥，却又讨厌吃甜食，芸娘早就知道，她暗藏暖粥并小菜暗俟其归，堂兄索要却借口疲乏欲卧，多么的温柔体贴啊！婚后和船家女喝酒也是处处袒护丈夫，丈夫失口说船家女小人，差点被罚酒，芸娘救急说有典故“请干此，当告汝。”与友相聚，“云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放轻过。”为了丈夫，金银首饰这些身外之物算什么，得妻深情如此，夫复何求？

俗语说，穷吃饿吵，贫贱夫妻百事愁。芸娘却用她的蕙质兰心把贫贱的生活过出了花，“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一壶清茶在她的精致安排下竟喝出了玉液琼浆的感觉。这就是爱——爱生活，爱家人。所以沈复才会说出“来世卿当做男，我为女子相从。”才会在失去芸娘之后发出“绵绵此恨，曷其有极！”的感叹，甚至与友远赴广东邀妓喝酒也要找一个与妻相似的女子，“回顾喜儿，月下依稀相似余妇芸娘”。

“世间夫妇，固不可以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正所谓恩爱夫妻不到头。”这是此书为数不多的愤激之语，他该有多思念，有多埋怨啊，全化在这寥寥数语中了。

我不由得想到楼下的一对老年夫妇：老头身材高大满头银发，时常夹着一根卷烟吞吐烟霞。老太背驮如弓躯肥体重，如影随形地跟着老头。时常听到她的一句“你就不能少抽点烟吗？”语气里满是埋怨，可是脸上的关爱却从那弯弯曲曲的褶皱里流淌出来。去门口超市里买东西，恰逢老太太也去买东西，相遇只是点头。她付完钱走出，不多一会儿又匆匆折回，神色尴尬，我还以为她丢了东西。“给我拿包烟！”她跟店主人说，“看看我的记性，老头子的烟昨晚已经抽完了。他就这点爱好，这辈子看来是戒不掉了。”看我微笑着望她，她像是在解释又像是自嘲。没有诗酒痴狂，没有琴棋书画，这种触摸可感的平凡之爱并不遥远，原来我们的身边每一天都在温柔上演。

天色已晚，捧着书在这洁白的灯光中我依稀又看到了衣衫单薄的沈复，在落雪如扯絮的晚上就着一豆微黄回忆着自己一生的情景。悲欢喜乐如窗外纷纷扬扬的雪从残窗中涌进，他削瘦的肩膀瑟瑟抖动着，可是笔尖涌动的一个个清秀的蝇头小楷却分明透着——此生曾有你陪伴的欣慰与感恩，如有来生我仍愿与你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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