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村重访白鹿湖7 K( b4 E0 @: I& b O- N
王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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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三年隆冬时节，天下闻名的大诗人梅村先生吴伟业因母病告假，返回家乡太仓。
' T1 \, s' a: }0 s% g+ D9 w5 M 从京师到家乡，这数千里的水路显得如此的漫长，仿佛是梅村先生那连绵不绝的思绪，无穷无尽，在忧伤中夹杂着烦恼、悔恨，还有一阵阵涌上心头的恐惧，莫名地压在他沉甸甸的心头。: m9 Y' t b# F
薄暮时分，小厮进舱禀告船到宿迁了，吴伟业精神一振，站立起来，到舱外亲自让船家选好码头，将船停靠岸边，自己带着两个小厮登岸而去。
$ d1 o# F9 Q& l. {' X$ r 在宿迁上岸盘桓几日，是在梅村先生此行的计划之中的事儿，自从他被迫答应江南总督马国柱以及大学士陈名夏他们的策动和敦促，以前朝名仕的身份在清王朝任弘文院侍讲和国子监祭酒，内心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曾经名动天下的大才子大诗人，崇祯一朝中担纲帝师和翰林院编修，在明王室大厦倾覆之际，又追随着小皇帝弘光朝廷建立了南明政权，也曾为反清复明大业奔走呼号过，也曾经发誓终生不食周粟，不履清土，那时的梅村先生，气节和才名在天下读书人的心里就是一面旗帜，就是膜拜的偶像。
: x0 E4 ^ |% Q. K5 ~ 在吴伟业辞官后的几年里，他曾经数次到宿迁和当年同朝为官的好友陆奋飞会面，二人因为同是崇祯四年的进士，既是同年又是江苏同乡，都以对方为平生知己。紫霞先生陆奋飞官至饶州知府、九江道参议，目睹明末已经烂透的官场，遂辞官还乡，在家乡那风景秀美的白鹿湖中，买下一块叫东柳州的小岛，取名为陆墩，闭门读书，参禅悟道。吴伟业至今记得那年秋里，他在陆墩小驻十数天，每日里二人饮酒赋诗，纵论天下，是何等地快活，临别他赠给紫霞先生一首七律，就以《陆墩》为名：招提东望柳堤深，雁落渔浦买棹寻。墩似谢公堪赌墅，湖如贺监早抽簪。云遮老屋容君卧，月落空潭照此心。百顷落花千尺水，夜深兄弟好披襟。
& K+ T2 ?. ?. b2 `! g 而后的岁月里，这个被称为诗文工丽，蔚为一时之冠的吴梅村，这个以一首《圆圆曲》横扫明末清初万千诗作的吴伟业，在这江山易代的鼎革年代里，喟然长叹过后，长歌当哭过后，他颓然地脱下了汉装，剃发结辫，涉江渡河，溯水北上，到燕山脚下做了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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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K0 q# E2 l1 B% e 梅村先生在宿迁住在城北的极乐律院，当晚，宿迁知县率城里大小官员士绅前来拜谒，先生吩咐小厮一律挡驾，倒是极乐庵的方丈还能依稀记得，这位新朝的达官显贵当年曾和本地的紫霞先生在寺里游览唱和，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佳作，遂吩咐寺院中的火居道人小心伺候，直到第二天的一大早，梅村先生便租了寺院中的马车，向县东的白鹿湖驶去。
2 v* j% S" {0 y 冬天早晨的东郊，人迹罕见，寒风凛冽地将树上晶莹剔透的冰挂吹落在马车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车窗外依稀眼熟的自然风光一幕幕地闪过，吴梅村心里悄悄地滋生出一种对老友重逢的期待和向往，他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和别人吐露过真心，他闭上双眼，那些和老友相聚的时光带着暖暖的情怀浮现在脑海。
6 l. J% L, }$ ]$ J9 Z1 C' f 巳时未到，马车在白鹿湖畔停了下来，梅村先生放眼看去，不禁心中凉了半截，只见一望无边的白鹿湖已经封上了薄薄的冰盖，远处的岸柳渔村迷朦地辉映在冰影里，吴梅村记得紫霞兄曾经告诉过他，这白鹿渔歌是宿迁八景之一，因为鱼虾蕃息众多，故而渔舟往来不息，但今天眼前的琉璃世界，冰封天地里，却是舟子遁形，渔人无踪，不见一叶风帆。5 i6 f; H- ~- C3 x0 w% r' k
梅村先生吩咐车把式驾车延长堤慢行，希望能遇到驾船的渔民，走了近半个时辰，却是一个也无，眼看着湖中的陆墩小岛宛在水中央，却始终无法靠近，吴梅村不禁心中烦躁起来。好不容易看到堤上有个背着畚箕拾粪的老农迎面走来，吴梅村跳下马车，殷殷地闻讯道：怎地才可以到湖中的陆墩岛上？那老农哈哈笑道：官老爷你取笑了，慢说是这满湖冰封，就是平常，陆墩岛也是概不接待客人的。梅村先生道：我是岛主紫霞先生的好兄弟啊，他知道我来一定会亲自出来接我的。/ c0 b5 U, }+ r& [$ E
老农上下打量一下吴伟业身上的装束，笑道：以前来了多少都说是陆老爷的好兄弟，还不都吃了闭门羹？陆老爷早就说有病了，不准任何人打扰。这好多年都没出过陆墩岛一步，也再没接待过任何像老爷你一样当官的人。
% q& |* B6 [) i/ v老农说罢，背着畚箕扬长而去。
$ _: Y6 O- D2 M5 V8 }9 k5 H9 P 吴伟业在刺骨的寒风中呆呆地伫立良久，湖中浅滩上，枯柳衰杨和断苇残蒲默然肃立，远处那魅影一般的陆墩岛模糊起来，四望湖天一色，云影深沉，滩涂蜿蜒，残雪皑皑，不知不觉中，一股强烈的孤独感袭击了他的全身，京师归来一路上压抑着未曾爆发的悲伤和凄凉涌上心头，他心中默念着紫霞兄，久违的泪水夺眶而出。
8 p0 H f8 `6 e( Z6 u$ U3 b 公元1656年的隆冬时节，梅村先生吴伟业怅然告别了宿迁极乐庵，顺流南下，直奔家乡而去。在后来的岁月里，他终生再未踏入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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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2 20:0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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