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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3 19:3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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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鸿爪忆旧年---写给龙王庙9 r! S, P& _3 p l2 x
王亚平/ [ \! c3 m8 b# V7 ]9 y
龙王庙就在故乡,在我出生前就存在在那里,在我的父辈,祖辈出生前就在那里,它一直在那里,在岁月深处,龙王庙成了恒久而牢固的影像存在在我的记忆里,现在,我已经不怕它像那些东西一样被改造,被破坏,被污染,因为我的灵魂已经紧紧附着于它在岁月深处的样子:在那里,旧年的大雪不断下着,风吹动檐下的铃铛,一切都黯淡下来,所有人都沉沉睡去。5 a& ?% [9 O q, H2 W$ R2 k; K1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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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5 L. L, Z, _6 p' }2 ^& U 大运河和黄河故道把家乡小镇夹在中间,龙王庙就在小镇的致高点上,我对两条河流的回忆都是夏天的,孩子们水花四溅的游泳嬉戏,船来船往,多少是热闹的世俗气息,而对龙王庙的回忆却是冬天的,那是一种幽暗和清冷的神秘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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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 G H& g0 h" `7 w% ] 对小河对岸的龙王庙的想象与编排,是我还能想起幼儿时代不多的事情之一,然而,那却是重要的,重要得足以对我整个人生产生重大影响,因为在这个世俗小镇上有那么一座超越世俗功用的建筑,我就常常想象着这里面所隐藏着的神秘事物,事实上,这些事物也从没有在人们的脑海中消亡,那就是关于龙王庙的神话传说,不管是人们在茶余饭后现场发挥的,还是从久远年代流传下来的,那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浪漫主义需要,是人们在静谧的生活里的一丝闪光,最为一致的说法是这个庙里藏着一条龙,关于为什么这条龙会藏在庙里,藏在什么地方,它的使命是什么,就有不同的故事版本了。6 ^) g9 v k7 f f1 h6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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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讲故事给小朋友听,这些故事都是我编的,我对这条藏在庙里的龙充满了好奇,我想象它可能是善的,它安静地睡在古庙的地下,保佑全镇的安宁,也可能是恶的,在数次兴风作浪,祸害百姓后,终于让法力无边的大仙镇压在庙里。& Z6 r% r4 k1 j; c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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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大人们几乎都不怎么陪孩子,碰到孩子出错就简单地打骂一顿完事,所以那时候大多数同龄孩子都是互相陪伴的,以家庭为单位(兄弟姐妹),以地域为单位(街东头或者街西头),如果回到从前,应该可以看到一群群的孩子在小镇的各个角落游荡,那时候龙王庙被改造成了国家的粮食部门—粮管所,我们街东头的这群孩子离粮管所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当时这座庙宇的大殿,钟鼓楼,御碑亭,后殿都还在,但里面都已经是破败不堪,国家收粮食的时候,庙里很多地方都是临时办公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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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楼前面一大块空地建上了两座非常大的建筑,一座是粮食仓库,还有一座就是加工粮食的厂房,既然庙里成了粮食的天下,那就绝少不了麻雀,有时整个镇子上的麻雀都会飞进庙来,有的撞在了保护雕花榫头的护网上,挣扎着死亡,我常盯着那些鸟雀的尸体发愣,还有蝙蝠的尸体,这些黑夜里出现的飞翔的老鼠,象瞎子一样也撞在了网上。4 q* b2 \: u/ ~9 c! O3 W
我们都喜欢玩弹弓,龙王庙的麻雀多,就经常来打麻雀,在整个童年时代,我也的确打死过一两只麻雀,那是了不起的战绩了,那时我们中有个玩弹弓厉害的大孩子曾经表演过他的高超技术,他拉紧弹弓,对着头顶的树叶间瞄准,然后我们清楚地听到了一声闷响“咚”一声,一只肥麻雀落下来,被结结实实打着了肚子,但是最令我们震撼的一幕却不是这个大孩子的表演,那时恰逢粮管所收粮食,龙王庙院子里到处是散落在地上的粮食,引来无数麻雀,一个汉子把院子里残存的粮食用扫帚集中到一起,一下子所有麻雀也都集中到那里去了,只听到一声枪响,几乎是大部分麻雀都当场死亡,场面血腥,那个汉子威风凛凛地拿着一把长筒喷砂枪,枪口还在冒烟。! [8 c. B) H1 u& |8 K-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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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乾隆皇帝坐船下江南,沿大运河自北向南驶来,路过我家乡,路程也过半了,看到岸上的龙王庙,此时正值黄昏,皇帝老儿就说:今晚就这里歇息吧。- ^3 K/ @0 x1 S- X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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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是我瞎想出来的场景,事实情况是,龙王庙是一座很古老的供奉水神的庙,但是年久失修破败了,因为此地水患连年,某个皇帝就下令重修龙王庙,所以此庙全称为“敕建安澜龙王庙”,钟楼上的大钟上还镌刻着当时铸钟时四面八方捐献善款的名单。御碑亭里有乾隆皇帝的御笔亲书,被匠人镌刻在巨大的石碑上,文革时石碑上的字被凿去了不少,一个个白色的小坑和乾隆皇帝的书法排列在一起,真像某人搞的现代书法装置。+ Q9 G$ T* S. P8 `! k3 F i. e2 T6 [4 ?$ g
; \) y+ ^4 r' [/ S 我小时候并不认识御碑上的字,只是看着御碑顶端上面的天顶,那个圆形的天顶上赫然画着一条青色的龙,那是一条正面龙,它的脸很大,冲着下面仰望它的人,非常恐怖,这个龙的印象在我的童年时代过于深刻,以致于我总以为自己看到过真的龙。; P+ b7 P& [1 h. o/ W" W. K: c: z4 i
8 ^( ^2 {7 X" C7 { 某日,母亲对我说,原来龙王庙供奉着很多神像,只是后来江山易色,神仙们都纷纷飞离龙王庙,那天所有看到神仙搬家的老人都说:要变天了。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小,睁大了眼睛看着河对岸的那座庙宇,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神像飘飘然飞离了有蓝色琉璃瓦的屋顶,有的还是慈眉善目端坐莲台的样子,那天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快接近黄昏的时候,天缓缓变成了赭黄色,一些零散的星子不知何时挂在了树梢上,我仰望天空,蓦然看见一条蜿蜒灵动的长龙飞在了龙王庙上空,然后这条龙向我家的院子飞来,我快要晕眩了,我看见它在我家上空停留了半响以后离去,消失在虚空之中,接着,夜幕降临。7 ]9 p+ ^" G# |8 Z3 y, l7 U! S/ C0 ~2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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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童年,冬天是如此美好,黑白电视里放着《鼹鼠的故事》和永远的《红楼梦》,我经常躺在被窝里看着电视里那个带着一副小白手套的黑色鼹鼠从地洞里钻出来,没有任何对白,只是吱吱叫两声。还有贾宝玉兴奋地推开院门,在雪中去赴诗会……当时那种看电视的感觉,我没法用言语复述,只是觉得世界很大,无尽的未知在等我,古今中外,好多的人和事如在上游的河水,充满希望地奔腾而下。( ]6 j; z# G; d k. V7 b: I: l0 e: W
5 ]+ E3 y9 k' ^# g0 d/ y6 U/ T 要下雪的时候,总是在傍晚,空气清冷,朔风呼啸,一种特殊的,将要有件极好的事要降临的感觉慢慢来了,这种等待的兴奋,却又不是很急切,我往往能在大雪降临之前的晚上安然地睡去,梦中听到龙王庙屋檐下的铃铛声。我要说,这件好事是我体验到的一种不多的充满安慰的幸福,只要我仍爱美爱人生爱自然,这幸福就会如约降临。* u0 @; I( r7 H2 H- _2 W3 Q4 B8 r3 [1 U$ k
年的气息和大雪是一同来临的,人们的脸色在那个时候格外的好,外面到处是玩雪的人们,我和家人一路来到了龙王庙,我第一次发现龙王庙不仅仅是打麻雀的地方,也不仅仅是神秘的想象之地,它同时也是美的,美比一切都好,琉璃瓦的屋顶此时覆盖了厚厚的白雪,赭红色的庙门,窗棂在白雪的映衬下变成了极深的颜色,上百年的古木的枝丫向灰色的天空伸出手臂,上面也落了雪,后殿院子里老柿子树当年还活着,一些仍停留在枝头的柿子在一片清冷灰白的颜色之间,显现出诱人的橘红色。我们踩下的脚印里,一些雪中的枯草被压扁了。. B4 r4 D+ m) u9 o9 |%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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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 r5 d1 i; f: C9 S 龙王庙又一次被改造,粮管所在80年代后期搬出了龙王庙,而后就开始修缮这个庙宇,再后来就住进了三个和尚,有了一些固定的信徒,从那时起,普通老百姓进龙王庙就要买门票了,现在,政府花了很多钱把龙王庙包装打扮,一个崭新的,以庙宇为中心的旅游区在我的故乡小镇建立起来。& y9 }! e4 T: {! I+ i. J
2 K" C( V6 O* U我在说些什么呀!3 t5 U* ^3 j& }# ^; s" _+ P
- j# y$ W9 `: c. M6 h 2000年,我生了一场大病,不得不回故乡养病,在越来越黯淡的天色之下,我蓦然听到了傍晚的钟声,那是千年的古庙又苏醒了吗?它被什么惊醒了?出于一种神秘的感召,我来到了庙里,庙里的居士给了我两本宣扬佛法的小册子,我拿回来,仔细地阅读,但是,越来越多的疑问仍然占据了脑海,我知道,这两本小册子并不能解答我的疑问,反而能使疑问更加多,后来冬天来了,我的一百零三岁的爷爷终于没有能熬过那个冬天,雪和年仍然如约而至,我走在镇子的顶端,听见风雪中的龙王庙檐下的铃铛兀自响着。. ~% C* @3 T$ @! T' F+ F
作者简介:王亚平, 笔名楚西北、小康街53号,江苏宿迁人,作家、画家、评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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